榴花满树

第七章 秋千重帘幕

第七章 秋千重帘幕

数日后排风身体便康复,她提了烧火棍舞动几下,背心处隐痛已消失,筋骨舒爽,不由得暗暗感激那个人。可是转念想到不日即将要离开这处地方,忽又落落寡欢。

一连数日均不见皓南,问小灵,小灵永远都是一问三不知,排风便信步来到头一日他们相遇的梅林中。

还记得那日得他传授口诀,她很快学会了一点破解奇门遁甲的小法道,门口庭院的梅花八卦阵便难不倒她,轻而易举走出来。接着她又以自己的悟性一连破了几处梅园玄阵,如此一来,本是复杂的梅园迷宫竟任由她自由往来,心中不免有些小得意。

她发现这座梅谷远比她所想象的复杂。这当中有无数个小梅园,梅树夹杂花径,弯曲盘绕,分不清东南西北。扶疏绕林而来,松院竹屋,错落有致,时见奇貌山石,上刻碑字,其中有诗写道:“梅雪争春未肯降,骚人阁笔费评章,梅须逊雪三分白,雪却输梅一段香。”,字迹和琴谱上面的字体一样,许是他亲手所写。和热风山的地下皇宫城相比,这里没有压抑和黑暗,是修心养性的仙寰宝地。她不禁猜忖,或许这样的居住处才是他真正心之向往吧?

梅雪缤纷,置身其内,她不禁暗思,他如此爱梅,我怎的不知?可见我和他此生相处的时日终究太短,连他生平多少喜好竟也不知。若有生之年为他栽种一片梅树,与他花下共花,该有多好。可是一念之间,又想起自己到底是天波府的人,本不该有这非分之念,只好心内一声失望叹息。

忘记他吧!他虽是你的恩人,却不是你的良人……

从此,不许自己有念头了。

就这么一遍遍对自己说,在心内盘旋,余音缭绕似的,丝丝怅然于心弦处漫开。

百无聊赖间,转入一处小梅园,抬头便看到一处虬枝冷梅掩映的角落里,一架藤木秋千自行摇晃。

她脚尖一点,灵敏身姿如蝶,已飞入花丛中,身姿攀上秋千藤架,手臂使力一推,人便轻飘飘往天上冲。

一上一下,来回晃荡,思绪也跟着忽上忽下。

一会左思右想,这梅园到处机关密布,他为了复国可真是机关用尽。

一会又是数日前他的一言一行,隐约的余情未了,令她辗转犹豫……

秋千在风力推送下,将她从天上抛起,又迅疾俯冲而下,来不及看清楚时,眼皮下已闪出一道人影,长身玉立的白衫男子,正是耶律皓南。

她还没准备好,秋千已经狠狠抛向半空中,此时她身形一挪,本想控制住秋千速度,哪知一双绣鞋就抛出去。

不偏不倚,正好掉落在他脚下,如果当时再抛远一点,绣鞋一定打在这位风度翩翩的男子身上。

可以想象这光景着实尴尬!

秋千停下来,排风光着一只脚丫,坐在秋千上,娇颜羞赧,一副狼狈状,坐也不是,走也不是。

她在天波府当烧火丫鬟,一向利落裤裙加绣花鞋,手脚麻利无人能敌,但凡远门出行,也是短衫靴筒束身,来到这座山谷,自然像回到天波府里一样,穿起绣鞋自在走路,却没想到今日闹出大洋相。

谁知那人不动声色拾起她的鞋子,来到秋千架边,矮下身子,趁她心神不宁间,她的腿已被人强行扶起,绣花鞋往里一套,竟帮她穿好了鞋子,行动利落突兀,根本不征询她同意。

她虽然清楚他并无非分之心,但依然面上一涨,俏脸发热,讷讷整理了衣襟,跳下秋千,一切行举全落在那人一动不动的注视中。

那人眉眼依然带着一贯的清傲凌厉,冷冷问她:“那日我教会你口诀,所以你举一反三,凭了一点小聪明来到这里?”

她倒是大方承认:“这只能证明你的玄阵功夫还不够火候。”,那双清澈眼眸一闪,明明白白不加修饰掠过的一丝讥讽,可一触碰到他冰冷目光,她眼神不由就黯然。

那人轻蔑勾唇笑便不做声。排风的小聪明,他不是头一回见识。那日他只是教会了她几句口诀,排风便连哄带骗从小灵那里不断套出各种口诀的使用,她一贯很会笼络讨好人,小灵就这样栽在她手里了。

“不过,若不是这里的主人有意要让我知道,小灵嘴巴一定密不透风,怎肯轻易告诉我?”排风不假思索道,眸光带了一丝狡黠笑意。

“你不该擅自乱闯梅林,这里不是你的天波府。”他冷然回应。

一听“天波府”三个字,她脸色一暗,心中难过,背身就要走,忽听得身后有话:“正好我也想让你来这里,再随我走一趟。”

她即刻明白,原来他早有意图要她自投罗网来到这里,明明是自己中了他的局,此人还冷言相向,也许他真的不念旧情了,一想又是钻心地疼。然而想到他到底刚救了自己,瞬间什么敌人立场都没有了,加快了脚步随他而去。

衣袂飘扬,男子秀逸如梅,女子清雅如蕊,点缀这片雪白梅林。寒梅竞相开放,缀满枝头。

排风趁机问道:“这些梅花是你种的?看来你很喜欢梅树。”

“这些梅树取自西域高寒山谷中极罕见品种,四季不凋谢,更重要是梅花香气有毒。”他停了下,平静中一字一句道来:“吸入者初时不具病态,渐渐地四肢百骸僵硬麻痹,百日后毒发身亡”

几句话如平地惊雷。表面上,陶冶性情之地,恰恰是虎穴龙潭,用于杀人的绝好武器。幸好排风不是头一回认识他。她心一凛,若有所思道:“该不会是那些梅茶令我安然无恙”

他长眉一挑,点点头,道:“所以才要劝你不可大意,不得私自乱闯梅园。”

排风一怔,随即道:“我还以为你真是爱极梅花,原来种梅花还是为了对付敌人,你果然是做什么事都带有目的。”

皓南饶有兴趣一听,满不在乎就笑,不置可否。

是了,何时开始,她愈发了解他的为人了……她所认识的耶律皓南从不做没有目的的事,岂会清心寡欲只为赏梅?

负手在背,穿过梅林,他拂过一株梅树,看似不经意地说:“这些梅花树是我千辛万苦从极寒高山寻来的,经过我十年精心栽培成,不下一番心血怎能物尽其用,正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,梅花香自苦寒来。”

所以,这些梅树,他并非没有感情。

岁寒三友,寒梅其一。梅有耐寒之品性,高雅清秀,能于隆冬时节傲然挺立,其皑皑气骨,令人赏识,即便他为了摆设奇门遁甲阵而栽种梅林,但也不减他心中作为文人雅士那份雅致情怀,难道她眼里的耶律皓南,除了功利目的便没有其他追求了?

从前深居华山,师从陈希夷习武时,他便有寻梅之好,足迹踏遍白雪皑皑的寒冬华山。

这些排风当然不知道。

她怎么还会知道呢?那个白衣萧萧的男子行走于积雪深厚的野径中,甚或还会忆起一段百转萦回的往事,曼吟起那首曲谣:“摽有梅,其实三兮!求我庶士,迨其今兮”。

然而何必让她知道呢?那都是往事了。换上童子之心的他不能装载太多前尘旧事。

从前有太多的事不应该被唤起,不能再重蹈覆辙。她不能再错一次,那个好好的孩子已经死了,那颗一度为了她迷失过的心已经埋葬在九龙谷的灰烬中。

有那么一瞬间,他脸上是看不出任何情绪的,英俊面孔上只有冷漠坚定的轮廓,步伐加快,一转眼就到梅林尽头。

“这就是我想要带你来的地方。”他停定脚步,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
梅林空地,山坡沟壑处,数株高树葳蕤挺拔,枝繁叶茂,树上结满累累硕果,红澄澄,引人注目。

皓南白衣一掠,纵身轻飞,伸手在树上摘了几个果子,轻足点地后,便将一个果子抛给排风,对她道:“吃了这个野果吧。”

排风顺势接过野果,咬住一口,似曾相识的味道随即出来,“这野果怎么和一线天的野果是一样的?”从前他们坠入一线天中,每日靠野果为生,排风对这种野果味道记忆尤深。

皓南道:“你说得没错,这里的野果来自一线天。记着我来时的路,这几日自己来此处摘野果吃。”

排风心一热,默默点头。这人若说无情何必对她这么好?

此时皓南定定看向远处,负手静待,果然,树林中已走出一位斯文清秀的小伙子。

康节疾步来到皓南面前,一见到他身旁有立着一个姑娘,不由一怔,很快微笑问道:“大哥,你密腹传音让我来这里,是有要事交代吗?”

“我准备要外出隐云谷一段时间,你和小灵照顾好这位姑娘。”皓南交代。

康节爽快应诺后,朝排风拱手行礼:“杨姑娘,在下康节,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。”

“你……好像在哪里见过?”排风只觉似曾相识。

“阮家村!”康节微笑。这姑娘的名字,他曾经在大哥受伤昏迷的梦中听见过,连他也猜得出大哥与这女子关系非同一般。

排风终于回想起来,当年随同穆桂英出征,经过阮家村,便见过这位清秀小伙子。从前他还只是一位十六岁左右的大孩子,如今怎么会跟随皓南,还称呼皓南大哥呢?

正疑惑间,皓南已手指东南方,对她道:“走出这条道,就到了你在的居室。”

排风会意,便朝那个方向走去,果然片刻后,远远瞧见她所在居室,却不是来时之路。果然这些玄阵的路似极九曲回肠,弯弯绕绕,非得记住口诀才能通行。进入庭院后,她回头望去,却见梅林深处已杳无人影。


 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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